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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姨娘 卯時初刻,街道上敲起了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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卯時初刻,街道上敲起了梆子。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著雨,風比前兩日更冷了幾分。然東院各處的丫頭婆子沒有一個敢耽擱的,皆利落的翻身而起,點亮了昏黃的燭火,有序的忙碌了起來。名喚秋巧的小丫頭戰戰兢兢的走到了書房的床榻前,輕聲道:“姑娘,天要亮了。”

葉欣兒猛的睜開眼,看到面前低眉順目的秋巧,一時間有些恍惚。她模糊的記憶裏,身邊確實有丫頭伺候的,只是那太久遠,遠的好似場幻夢。好半晌,她才想起這是昨日章夫人賞她的小丫頭。

正要說話,忽覺的手中一沈。屋裏暫未點燈,黑燈瞎火的,只能感受到隔著布料的冰冷。探手摸到了布料下的東西,葉欣兒怔了怔,側頭看向秋巧:“你想做什麽?”

秋巧怯生生的道:“我……蓮房是我表姑,我們太公叫我來、來托姑娘求個情。”

想起昨晚悄沒聲息消失的丫頭們,葉欣兒先打了個寒顫。短短幾日功夫,她熟悉的人幾乎沒了個幹凈。人命如草芥,無論是竹葉的忠心耿耿、還是蓮房的驕縱任性、亦或是她的戰戰兢兢,在主子面前並沒有區別。縱然與她們矛盾重重,此刻也難免物傷其類。

秋巧的聲音帶上了哭腔:“姑娘,我姑奶奶只得一個女兒,不求主子們寬恕,只求別真個賣去臟地兒,好歹留個幹凈的全屍。”

葉欣兒苦笑,怎底求到她頭上來了,真當她是甚牌面上的人了不成?

西間亮起了燈,葉欣兒一個激靈,忙跳下榻,飛快的攏了攏頭發,小跑進了西間。楊景澄剛好伸手掀開了帳子。葉欣兒三兩步走到近前,規規矩矩的道:“給世子請安。”

楊景澄的目光卻越過了葉欣兒,落在了急急忙忙跟過來的秋巧臉上,皺眉問:“大清早的,又有什麽事?”

葉欣兒餘光一掃,便看見了秋巧泛紅的雙眸,趕忙道:“無事,她昨夜新來的,不熟屋裏的陳設,方才撞了一下。”

楊景澄冷冷的道:“我沒聽到響。”

昨日章夫人的雷霆手段,本就將家下人驚的不輕,此刻見楊景澄不悅,秋巧嚇的撲通跪在地上,抖的說不出話來。

楊景澄瞥了葉欣兒一眼:“以後你不必同我遮遮掩掩,等閑瑣事我才懶的跟女人們計較。”

葉欣兒實摸不準楊景澄的脾氣,只得硬著頭皮道:“她是張管家的親戚,早起來求情的。”

楊景澄挑眉:“求我?只怕是拜錯了碼頭。”蓮房又不是他讓賣的。

秋巧不敢說話,只低低的啜泣起來。

楊景澄可沒空跟個小丫頭磨牙,揚聲道:“欣兒留下,其他人出去吧。”

新近來的丫頭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到底不敢違命,老老實實的退出了屋內。楊景澄走到架子邊拿起手巾胡亂的洗了把臉,又坐回了炕上,朝葉欣兒招了招手。

葉欣兒只得走到跟前,低眉順目的聽候吩咐。

“我是個不愛廢話的人。”楊景澄開門見山的道,“如今我的妻妻妾妾死的只剩你了,這屋裏的事兒你暫管著吧,別來煩我。”

葉欣兒張了張嘴,想拒絕,又不知怎麽開口。

“怎麽?怕丫頭婆子們不聽使喚?”楊景澄一揮手,“好說,我今日便封你做姨娘。家裏沒有奶奶,姨娘當家不稀罕。”

葉欣兒無奈的道:“奴婢沒有討賞的意思。”

楊景澄眼皮也不擡的道:“我也沒有賞你的意思,就是看你不是個蠢的,想使喚你而已。”

葉欣兒:“……”

楊景澄看向葉欣兒半日不答言,輕輕的嘆了口氣:“欣兒,你是個聰明人,知道你家世子目前的處境吧?”

葉欣兒謹慎的沒開口。

“我如今舉步維艱,手裏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。”楊景澄有些悵然的道,“待你奶奶過了頭七,我得往外頭去了,家裏總得有人看家。往日你奶奶的乳母壓著你,叫你不敢出頭。如今你奶奶沒了,聶氏也生死不知,你真的不必再藏拙。”

葉欣兒眼神暗了暗,她一個奴婢,千伶百俐又有什麽用呢?

楊景澄輕笑:“傻丫頭啊,你當真甘願做一輩子丫頭?”

葉欣兒忍不住低聲道:“奴婢的出身,只能做一輩子丫頭。”

楊景澄嗤笑:“不過是個官奴婢的契,我今日使個人出門替你消了便是。正巧,張倫想求我是吧?叫他去跑趟腿得了。”

葉欣兒苦笑:“那奴婢就在風口浪尖上了。”

楊景澄問道:“怕了?說的好似我不寵你,你便不在風口浪尖上了。”

葉欣兒看向楊景澄:“世子到底想要奴婢做甚?”

“你一個丫頭能做甚,”楊景澄撇撇嘴,“看家罷了。我還是那句話,孤身一人沒靠山,我好了你未必好,我倘或有個三長兩短,甭管你出頭不出頭都是陪葬的命。不過正因如此,我才願信你。怎麽樣?跟著我賭一把,贏了我叫你做側夫人,輸了咱倆埋一塊兒?”

楊景澄的話說的含糊,葉欣兒卻聽的分明。她原先並非文氏的丫頭,而是因被賣時識得字,自幼在文思敏的書房伺候。這些年來,不知替文思敏讀了多少本書。

故她的字雖不大好,學問卻著實不差,朝堂上的事亦知三分。由外及內,楊景澄對章夫人有警覺不足為奇。她不知楊景澄有什麽謀算,但他們確實是一條繩上的螞蚱。心中暗嘆了口氣,奴婢跟主子,當真看命吶!

楊景澄想了想,又補充了一句:“你不想做側夫人也可以,我替你備嫁妝。”他眼下對女色不感興趣,再則收買人心自然得大方些,扣扣索索的像什麽樣?他又不差個暖床丫頭。

葉欣兒笑了笑沒接這話,只福身道:“既世子看的起,奴婢定當盡力而為。”

楊景澄點點頭:“行,你天亮了自己去尋張倫,就說我的話,讓他往衙門裏去消了你的官奴籍。不過你無父無母無兄無子,落不了尋常戶籍,落女戶又太紮眼。先擱奴籍呆著吧,將來尋個機會認個養父再想良民的事兒。”

聽到良民二字,葉欣兒心裏頓時神色覆雜的看著楊景澄:“世子要放了我?”

“呵,想的美,我現在不放你。”楊景澄一口氣灌了碗溫水,抹抹嘴道,“我去正院了,你不必在跟前伺候。恰好你告訴張倫,他孫女我保下了,也別在家裏礙眼,趕緊在外頭找個孫女婿嫁了吧,順便叫他領你個人情。”

葉欣兒應聲而去。楊景澄披了件鬥篷,帶著屋裏新來的幾個丫頭往正院裏請安。章夫人看到楊景澄心裏便有氣,偏生還得裝出一臉慈愛,心裏越發堵了。楊景澄裝作沒看見,日常問安後,三言兩語的把話題引到了昨日的事上,替蓮房求了個情。

張超家的立刻投來了感激的目光,章夫人暗自冷笑了一聲,卻不帶在臉上,只捂嘴笑道:“看來我們澄哥兒果真是個有情的。”

楊景澄壓根不在乎好色的帽子多幾頂,這年頭男人風流點除了娶親時吃點子虧,旁的簡直不痛不癢。一個公府裏,管家用途不小,他既開了口做了人情,不妨做到底,也是結個善緣的意思。索性順著章夫人的意思道:“丫頭淘氣該罰,只她到底跟了我幾年,不忍看她沒了下場。”

章夫人笑容深了三分:“既你特特來求我,我只得依你了。正好,你媳婦兒沒了,通房們也散了,我這幾日正憂心你身邊沒有妥當人伺候。蓮房此回雖淘氣了些,到底是家裏的老人兒,便給你做個姨娘吧。”

一塊餡餅哐當砸在張超家的頭上,一悲一喜間,她險些沒激動的暈了過去。

楊景澄被結結實實的噎了個夠嗆,他自己看上的人且是個通房呢!叫蓮房那掐尖要強的去做姨娘,嫌他東院過於安生怎地?何況往日蓮房便隔三差五的來正院回話,合府誰不知道那是章夫人的人。這純粹給他添堵啊!

章夫人瞥了眼楊景澄的表情,暗自冷笑道,你小子還想在我面前弄鬼?這般容易便叫你收服了管家,當我是死的!夫妻過不到一處因此結仇的多了,何況個姨娘。你有本事捏著鼻子寵自己不喜歡的女人,寵到他張倫家對你死心塌地為止。只怕你受不得這委屈!

楊景澄自然不可能為了個管家把自己賣了,更不能叫蓮房在名分上壓住葉欣兒,只得見招拆招的道:“母親想的周到。可思雲頭七未過,蓮房的事過幾個月再說吧。”

章夫人淡淡的道:“不妨,文家那般禽獸,我們家不必給他們留顏面。”

楊景澄笑了笑,看來今日章夫人非得朝他撒氣了。橫豎他已預備入錦衣衛,名聲早晚是浮雲,幹脆道:“母親的好意兒子自要領情,可我與大奶奶做了幾年夫妻,總歸是有情誼的。”

章夫人心氣不順,臉上的表情已掛上了不耐煩。楊景澄不待她把火氣發出來,便笑呵呵的接著道:“她留下的人不好不給些體面,既要擡姨娘,不若好事成雙,把欣兒一並擡了吧。”

刺啦一下,章夫人的火氣頓時沒了蹤影,笑看楊景澄:“兩個夠麽?”

楊景澄無所謂的道:“母親有好的,不妨多賞我幾個。”說畢不由腹誹,不就是毀我姻緣嘛,小心我真趁了你的意娶了樓蘭,挑唆的樓英剁了你全家!

母子兩個的意見達成一致,屋裏的氣氛倏地變的十分和諧。不多時睡在姬妾屋裏的瑞安公進來吃飯,樓英兄妹也來請安。“一家人”其樂融融的吃著早飯,就有外頭來報:“稟告公爺,華陽郡公使了人來,說想請世子過府一敘。”

瑞安公不由驚訝,這麽快!他不是早起才下的帖子麽?

楊景澄卻是眼中頓生驚喜,暗讚華陽郡公的人來的好!只要搭上了華陽郡公的線,既而邁出家門,他便再不必擱家裏跟嫡母死磕了!忙站起身朝父母一拱手:“既華陽兄長相邀,兒子換件衣裳,去去就來。”

待瑞安公夫妻點頭,他立刻回屋換了衣裳,點了幾個小廝跟隨,騎上馬朝華陽郡公府疾馳而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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